傳統(tǒng)產業(yè)租賃說到底有個悖論，資產規(guī)模，風險指標，價格，這三個因素再這么攪和，也難以找準精確定位，只能無限接近。于公司而言，風險是個百分比，比例可控就行；于個人而言，風險不是百分比，而是0和1的區(qū)別，是0還是1決定了這一年的顛簸奔波是勞有所得，還是一地雞毛。

　　01

　　你居然堅持做了十年傳統(tǒng)產業(yè)租賃。

　　點上一根利群香煙，Jerry輕吸一口，煙氣從鼻子里跳了出來。

　　如果還能回到過去，Jerry自嘲：“我就去借錢買房，其他啥也不干�！�

　　可是沒有時光機器，回不到過去，我們走過的路，就成了生命存在過的印記，不可逆。

　　“不要妄想改變過去，過去任意一個細節(jié)的改變都會引起未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然，那永遠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電影里的臺詞，扎心的梗。

　　很多人說這十年是融資租賃的風口，Jerry說，這十年，體檢報告指標都跑偏了。

　　十年前白紙一張進了租賃行業(yè)，那時候雙11也才剛剛開始，馬云爸爸背后還沒有那么多女人。

　　十年前租賃公司數量不到200家，而今已注冊到1萬家以上（真的不知道去掉空殼公司以及不再持續(xù)投放的公司后還剩多少家正常經營的）。

　　十年時光，被誰盜夢。

　　泡上一壺老白茶，看了一眼吐出后不規(guī)則飄散的煙氣，Jerry開始收集這些年在傳統(tǒng)產業(yè)租賃的記憶碎片。

　　“民營企業(yè)，開始借上IRR18%-25%的資金，就跟吸毒一樣，哪有不死的，早死還是晚死而已。”

　　2012年之前印象最深的項目有兩個，一個是做眼鏡架的老板，一個是做發(fā)電機的企業(yè)。做眼鏡架的老板最開始在大型臺資眼鏡架廠從車間學徒做起，帶著勤奮拼搏的中國人特性，一步一步做到了銷售主管，原本已達到從一無所有的農村出身到有車有房的城市居民的狀態(tài)，多好呀。

　　可是夢想這個東西，一旦點燃了，不燃成灰燼，怎會熄滅。

　　后來，如同所有老板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一樣，歷經九九八十一劫，創(chuàng)立了自己生產眼鏡架的工廠，也拿到了暴龍這種大品牌的訂單，雖然是租用廠房，但銷售收入也達到了幾千萬級別。

　　當初去盡調之時，看著老板開著過期未報廢的捷達汽車時，大為贊嘆，贊揚老板一心一意為工廠，為了多買一臺設備，多請一個工人，多接一份訂單，連車都舍不得換臺排面好點的。老板訕笑著露出多年煙熏過的滿口黃牙，說“小企業(yè)，能節(jié)省就節(jié)省”。

　　之后很久，Jerry看見開奔馳幾百和邁巴赫的制造業(yè)老板，都會露出鄙夷又羨慕的神情。

　　那飽經風霜的真皮座椅雖偶有小破洞，但干凈閃亮。就像許多傳統(tǒng)產業(yè)一樣，沉淀的東西很多，但賣相很差。

　　主要是針對品牌商做代工，規(guī)范開票，財務也規(guī)范，一番盡調下來，總結如下：收入增長穩(wěn)定，財務賬務規(guī)范，大品牌代工訂單有保障，老板為人低調不浮夸且勤儉節(jié)約，資金用途為直租購置新設備滿足新增訂單需求。這樣的企業(yè)借個兩百萬肯定沒問題吧？

結果還是倒閉了，說倒就倒，連設備也轉移走了，人去樓空。說完，Jerry嘆了口氣，“你說什么樣的財務風控模型能算出這種企業(yè)的風險特征？”

　　“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么味道”。

　　朋友問，Jerry你怎么抽利群了，我記得你有陣子是抽軟中華的？

　　“利群煙味重，抽的爽，一包中華能抽幾包利群吶”。說完，咧開嘴笑，但沒有笑出聲。

　　“說說做發(fā)電機的企業(yè)吧？”

　　提起做發(fā)電機的企業(yè)，Jerry用食指抖了一下煙灰，笑罵了一句“TM的，當時太年輕了，不然就不會栽跟頭了。”

　　當時是個朋友的朋友介紹的項目，據說是開擔保公司的。收資料盡調什么的都特別順利，想著那時候缺業(yè)績，也沒太在乎項目來源背后的東西，批了一千萬，也投放了。出事了才知道當地幾個企業(yè)老板互保借了不少民間資金，其中一家出事兒，整個圈都陷入了擔保代償的訴訟里，自然都倒下去了，可是這在當地銀行圈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互保貸款的美，騙人的鬼。

　　個別企業(yè)經營不好，倒閉很正常，優(yōu)勝劣汰。銀行要求綁定貸款，互保貸款，就是AOE，都得死。

　　Jerry說，那幾年瘋狂的做中小型民企，企業(yè)收入規(guī)模大多在3000萬到5個億之間，投放金額多在100萬到1000萬之間。總共也做了幾十個項目吧，當時覺得都不錯，幾年后再看統(tǒng)計，出險率也居高不下，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項目進入了訴訟階段。

　　02

　　“生活可以歸結為一種簡單的選擇：不是忙于生存，就是趕著去死�！�

　　2013年到2016年那幾年真是忙瘋了，Jerry說。

　　大部分時間白天拜訪客戶和渠道，晚上寫報告搞行業(yè)分析，早出晚歸不一定歸，三過家門不一定入。最夸張的時候一個禮拜都不曾看到過日落和日出。

　　偶然一次，睡夢中聽見女兒說想跟爸爸用梯子爬到月亮上去玩，驚醒，淚崩。

　　這幾年，目標客群收入也規(guī)模上升到2億到20億元的區(qū)間了，對客戶要求也高了很多。IRR在10%到13%之間，于公司而言，已經是良心價了，但還是被大小老板和財務總監(jiān)笑稱吸血鬼。

　　這時候，寫個盡調報告要先搞行業(yè)研究，汽車行業(yè)研究，食品行業(yè)研究，塑膠制品行業(yè)研究，紡織行業(yè)研究等等。得通過各種數據和資料來證明預備要操作的項目是細分行業(yè)前幾名。

　　如果還達不到前幾名，就再細分，細分到能到前幾名為止。

　　這個模型的民營企業(yè)，確實整體資質還可以，審批足夠謹慎，不良率可控。行業(yè)要看細分龍頭，財務要看賬套明細，現(xiàn)場要看管理規(guī)范，資金要看用途清晰，還要征信無瑕疵，增長率穩(wěn)定，營授比可控，無業(yè)外投資，多番要求下來，結果就是一年做不了多少項目，大多數的跑動都是無用功。這個規(guī)模和類型的企業(yè)，基本都會測算內部報酬率，不再接受綜合成本6-7個點的忽悠了。

　　最終，要么是預授信趕上了客戶的需求時點，要么是客戶訂單增長帶來的利潤空間足以覆蓋部分高成本資金，要么是老板有其他秘密資金用途，畢竟租賃款很少監(jiān)管用途，終歸，也有能投放起租的機遇，只是這機遇，比買彩票的概率高很多，做好持續(xù)的營銷和前置授信，就有機會。

　　Jerry跟朋友說，“你知道嗎，我見過最NB的資金用途是借售后回租的錢給情人作分手費，養(yǎng)的情人被老婆發(fā)現(xiàn)了，為了大局，只能忍痛割愛�！碑斎唬M調報告的資金用途，是補充流動資金。

　　嗯，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你還得有錢。

　　這個階段標準化規(guī)范化的民企授信思維，確實規(guī)避了很多風險，比如水暖衛(wèi)浴行業(yè)的大規(guī)模暴雷，不少知名金租都倒在里面。一年覆蓋大幾十家企業(yè)，盡調操作不過十來家，初篩和復篩下來，確實能把控住風險。但想想，這個階段是做的最有內在價值的階段，壓力雖大，但與分外利益無關，多了點情懷和思索。

2015年開始，好玩的事情來了。在經濟整體下坡的過程中，中小民營非上市企業(yè)已成風險高發(fā)區(qū)，行業(yè)客群趨勢開始朝著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調整。

　　這個時候大部分租賃公司都是跨區(qū)域跨行業(yè)經營，可是除了幾家千億規(guī)模的租賃公司，還有哪些公司有辦法屬地化覆蓋到全國各個地方的上市公司和國企客戶呢，網紅項目突然爆發(fā)。一些知名上市公司以前幾乎沒借過租賃資金或者很少借，突然間就以10來個點的成本找五六家租賃公司借個三五億。

　　Jerry說，這個階段最刺激，心態(tài)起伏也最大，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BF的心。

　　張口閉口都是五千萬、一個億的項目，相較于前幾年一千萬左右的項目而言，無論是調性，還是業(yè)績完成可能性，都大為增長，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在，運氣不錯，早進早出早爽到，部分上市公司在業(yè)績大變臉之時本余已所剩不多。

　　躲過了一些坑，誤殺的項目也不少，現(xiàn)在看來當時做了也沒問題。但哪有那么多當時，哪能回到當時，再改變那時候的決策，或許也沒有現(xiàn)在這杯茶這口煙的閑暇了。幾年后，這個時候的網紅，北訊，沃特瑪，力帆，保千里等等陸陸續(xù)續(xù)的爆出了債務問題。果真驗證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兩年都TM去跪舔客戶也不待見，突然就不問成本的五千萬一個億的要授信額度，當下的財務數據都是反映過去的經營狀況，當下的真實問題，一年半載后的財報便露出馬腳，可惜那時候已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投放了，留給公司資管部門一臉懵逼的去實戰(zhàn)提升資產處置能力。

　　03

　　時勢造英雄，熊市談信仰。

　　可怕的17年、18年來了。

　　那些授信3-5年期的弱承租人強擔保結構的有著國企信仰背景的項目也開始跳出逾期或者不良現(xiàn)象了。產業(yè)項目的國企信仰曾經高大上到毫無底線，自身經營能力弱爆的承租人，加個市級或者省級產業(yè)類的國企擔保，額度基本滿足，價格基本OK，哪有什么嚴苛的行業(yè)盡調，哪有什么經營性凈現(xiàn)金流的剛性要求，都是信仰。自然，出現(xiàn)逾期或者不良也算正�，F(xiàn)象。

　這個階段出生高貴的代表性大咖臺海核電，華宇合金，大連機床，昆明機床，中信國安，東北特鋼，北汽銀翔等等無不胭脂粉黛，一一喧嘩登場。

　　結局，一定是黯然落幕。

　　這個時代，除了毛爺爺的信仰堅如磐石，其他的信仰都會隨著天時地利人和的改變而持續(xù)變動。

　　入行至今，見過了政信租賃的風口，見過了汽車租賃的風口，也見過了小微租賃的風口，多次選擇的機會在眼前，都一一“錯過”。雷老板說，在風口，豬都可以飛起來，Jerry說，在風口，容易生病。

　　Jerry用力將煙頭按在煙灰缸，揉了兩圈，笑言，“租賃這么高的成本，做制造業(yè)，好的企業(yè)做不進去，差的企業(yè)不敢做，不好不壞剛剛好的就跟妹紙說看眼緣找對象一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今年報了十多個項目就批了一個，做個diao。”

　　“那做不了要怎么辦？”

　　“走一步看一步，這么多年都過去了，也不會干別的了，接著做，混口飯吃，養(yǎng)家糊口唄。”

　　傳統(tǒng)產業(yè)租賃說到底有個悖論，資產規(guī)模，風險指標，價格，這三個因素再這么攪和，也難以找準精確定位，只能無限接近。于公司而言，風險是個百分比，比例可控就行；于個人而言，風險不是百分比，而是0和1的區(qū)別，是0還是1決定了這一年的顛簸奔波是勞有所得，還是一地雞毛。

　　Jerry當然希望數萬公里的差旅行程，不單單是朋友圈分享航旅飛行圖換來的領導點贊，而是實打實的銀行卡余額。

　　這幾年大型企業(yè)暴雷多，就一窩蜂去做小微企業(yè)，過幾年呢，小微企業(yè)暴雷多，再轉向大型企業(yè)。做蛋糕的速度遠低于排隊吃蛋糕增加的人數，有這么好吃的蛋糕店么？

　　如果有，一定是網紅店。

　　歷史的巨輪浩浩蕩蕩向前，而傳統(tǒng)產業(yè)租賃這個小輪子，也在一圈又一圈的輪回，扶搖而上的人，多半踩準了節(jié)拍，順勢而為，那些踏錯節(jié)拍的人，不是不努力，不過是逆勢而為，破了風水。

　　Jerry說，“中華好看，利群好抽，1916有的抽就抽”。